看了一眼球场内低着头的球员，李章洙想说什么，但他忍住了，又望了一下大屏幕上刺眼的“1比5”，然后转身进了休息室。

10多分钟后，12天前结束学习回归的张效瑞出现在发布会现场，他告诉现场的媒体，“李指导身体不太舒服”。

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那个传了很久的消息，要落地了。

9月1日深夜11点，深足官宣，经友好协商，双方共同决定：李章洙不再执教深圳队。

李章洙的第7次中国之旅，就这样戛然而止，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1.有时候，合同就是一张纸

李章洙的合同是3年，但足球职场，成王败寇，有时候，合同就是一张纸。

韩国人的年薪不算高，但谁都知道，深足是什么情况，所以，他的钱，一直欠着，幸运地是，他带来的两个助手，尽管深足内部认为不够职业，但他们的年薪，深足都给了。

所以，尽管已经下课，但李章洙还没走，9月3日从广州借道回到深圳后，他还要等一个“说法”——什么时候给钱？给多少？

这不是李章洙第一次在中国提前下课，谈不上憋屈，但多少有点不甘。

今年2月，深足官宣李章洙执教，但实际上，他去年就来了，一直潜伏。

李章洙是有点儿想法的，他希望再次带队登顶。

“大家比较统一的认识是‘打进亚冠’，但我个人绝不满足。”李章洙有更高的目标，就是冠军，“否则，以我这样的年龄，绝对不会回来了。”

在李章洙看来，虽然中超金元大潮已经过去，但现在的投入，比亚洲很多联赛都高，“我们不能因此对中国足球的前景感到失望。”他甚至认为，中国足球，正在回归“正常”。

在中国执教15年，圈内都认为，李章洙是“中国通”，对中国足球非常熟悉，此外，他不仅听得懂中国话，而且会说，当然，不止于那些“口头禅”。

李章洙曾说，此前10年的中国足球，是不正常的，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但这不妨碍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当时“甘之如饴”，在接受采访时，他甚至表示，为了中国足球，恒大投入了那么多，像这样的事情，对中国足球来说是多好的事情，但有人不为此鼓掌，好多人在嫉妒，在指责，就说是在“烧钱”，“这一点，我觉得很不值得，这种文化，是很恶劣的。”

所以，当大规模欠薪来临，正应了那句话，“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2.为什么还要趟中国足球的浑水

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李章洙还要趟中国足球的浑水。

李章洙的回答是“热爱”——我一生都给了足球，50多年了，一直干这个，错过了，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但显然，这一次，不是一个好机会，甚至比1998年第一次来中国时更差。

那时候，李章洙带着一个200多页的笔记本，刚刚从巴西回到韩国，在圣保罗深造的6个月里，他玩了命的学，因为他知道，家里等着他“学成归来”——去巴西前，他被带了7年的天马一和炒了鱿鱼，李章洙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在巴西的日子很苦，忍着5根肋骨断裂的痛，嚼着几乎吃吐了的方便面，每天就是训练场和赛场，开着租来的车跑一二百公里是常事。

“就像打仗一样。”这是李章洙后来回忆那段日子时常说的一句话。

在巴西的那段经历，给了李章洙资本，在韩国足协当了短时间技术委员会委员后，1998年5月，他收到了来自中国的邀请，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和他说“别去”，因为在中国，“下课”是家常便饭，何况，他的合同只有半年，只有保级了，才能续约。

但李章洙想去，他已经成家，有两个相差3岁的孩子，得养家糊口，而半年的报酬是7万美金（当时约和50万人民币）。

邀请李章洙的是重庆，等他到了这里，看到训练场的第一眼，就有转身离开的冲动，而目睹球员的“做派”后，他几乎崩溃。

但李章洙没得选择，想要赚钱，必须“克服”。

“球员的能力并不差，最大的问题在于球员没有职业意识。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后，球员兜里有钱了，但自我控制能力差，生活自由散漫，需要特殊化管理。”李章洙当时说，而他的“特殊化管理”，就是他也住宿舍，每天熄灯后，拖把椅子，坐在门口，叼着根白色乐喜。

这几乎成了李章洙此后经年在中国生活的“范本”，后来在青岛、北京、广州、长春，他几乎都是这样做的，俱乐部给他租的公寓，他很少住，有的甚至一天都没呆过。

这次在深圳，李章洙还是想象以前一样，但和当年不同，那时候，球员们也就喝个酒，泡个吧，但现在，球员们除了手机，还有电脑。

“他们可能不会离开房间，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干什么，这比之前问题更大，以前到点就得睡觉，但现在，他们可以玩手机或电脑到天亮。”李章洙很郁闷，“我不可能每天都像个舍监一样看他们睡没睡。”

有人说，李章洙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还像对待“犯人”一样看着球员，是吃不开的；同样吃不开的，还有他的技战术，无论在哪支球队，李章洙都强调体能，以至于有人说他就是个“体能教练”。

李章洙近些年多次考察过欧洲足球，而他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跑得更多、踢得更快、拼得更狠。”

3.到深圳，为了解开亚冠心结

李章洙到深圳，其实也是为了解开一个心结，就是亚冠。

2012年5月15日，恒大客场击败武里南联，以小组第一晋级亚冠16强，在曼谷时，俱乐部董事长刘永灼找到李章洙谈话，随后，韩国人面色铁青，一个人跑到机场外面抽烟。

刘永灼和他说的意思只有一个：对不起，你下课了。

李章洙很憋屈，比2009年在国安中超还剩7轮时被炒还不舒服，“我把心都掏出来了，现在一句话就要我下课……”但决定已做出，断无更改的可能，何况，里皮已经在路上。

16日晚，恒大集团宴请了李章洙，觥筹交错中，面色微红的的许老板声调激昂，说李章洙不是下课，只是离开，说做出决定很难，希望理解，最后，他来了一句，“有任何需要，集团和俱乐部尽力解决。”

据说，许家印和刘永灼都向李章洙敬了酒，许老板和他还来了个交杯——和许家印喝过交杯酒且公开过的不多，除了李章洙，还有张近东。

恒大确实没有“亏待”李章洙，500万左右的违约金，加上各种奖金、“补偿金”，合起来有1000多万。

所以，离开时，李章洙说了8个字：有点遗憾，但不后悔。

所谓遗憾，就是亚冠，2015年恒大击败李章洙曾带过的首尔FC夺得亚冠冠军后，李章洙悠悠来了一句，“要是我继续带，2012年就拿了。”穆里奇接受媒体采访也凑趣应答，“有这样的阵容，李指导带队也能拿冠军。”

此后数年，李章洙一直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媲美恒大的平台，他甚至再次放低身段，屈就同样打中甲的成都，可惜的是，成都只是虚幻的肥皂泡，最后，球队都解散了。

其实，很多人都有一个疑问，李章洙为什么不回韩国？

那么多年教练生涯，李章洙在韩国只执教过3支球队，除了天马一和，还有全南天龙和首尔FC。

李章洙说，症结出在2006年执教首尔时，季后赛半决赛输给已更名为城南一和的天马一和后，他炮轰了裁判组和K联盟，结果，被罚款500万韩元，这笔钱，李章洙一直没交，“如果我回去，可能得先把罚款交了，哈哈。”

不管能否马上拿到欠薪，李章洙都会离开，甚至很可能退休。

事实上，今年2月签约时，李章洙就说过，深圳，很可能是他执教生涯的最后一站，虽然未来谁都说不准，“但我知道，得做一些退休的准备了”。

李章洙的儿子曾在美国留学，后来定居那里，近些年，他经常过去，“带带孙子，享受天伦。”

也许，这，才是李章洙应该的生活。

李章洙，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