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一纸重罚，令意大利足坛的一潭死水顿时惊起轩然大波。由于财务造假，尤文图斯遭遇扣除15个联赛积分的极刑。倘若欧足联继续深究，不排除以违反财政公平法案为罪名，将尤文驱逐出欧战的可能。继2006年电话门事件后，尤文图斯再次因为负面新闻，被推上风口浪尖。相比16年前那场剥夺冠军头衔、并且被强制降级的狂风骤雨，如今的“做账门”，更像是一把割肉的钝刀子，慢慢地将这位老迈妇人的血液消耗殆尽。

【破裂的“做账”泡沫】

在意大利相关机构的表述中，尤文的财务造假问题主要涉及两个方面，其一是通过夸大球员转会费的方式来做账，从而达到满足俱乐部财务审查要求的目的。其二则是在2020年夏天新冠疫情期间对外宣称球员集体放弃了四个月的薪水，但实则采取了延迟发放的措施。

第一个问题被称作“虚假资本收益案”，调查方是意大利足协的检察机关，该案件共涉及了9家意大利俱乐部，在最初的判决中法院驳回了检方的请求，但之后此案又被重申。最终只有尤文被判有罪，其余俱乐部均被判无罪。

第二个问题则是由都灵当地检察机关所发起的调查。2020年夏天尤文曾宣布球员集体放弃了约9000万欧元的工资，但这些工资在此后被延迟发放，这使得这笔开销完全没有计入尤文的财报，而俱乐部与球员之间私下达成的协议也没有经过注册，从而完全成为了一笔非法的账目。

【唯一受害者，为何是尤文图斯？】

案发后，尤文名宿马尔基西奥第一时间为老东家打抱不平：“所有俱乐部都在这么做，但是受罚的只有尤文图斯。”马尔基西奥口中的“所有俱乐部都在这么做”，熟悉意甲的球迷当然不会陌生，即“做账”。每年6月30日前夕，意甲球队时常会出现一些看似令人费解的人员流动。现效力于国际米兰的什克里尼亚尔，早年诨名“做账型中卫”，便是得名于其转会——2017年，国米花费3400万欧元引进斯洛伐克人，然而当时，桑普多利亚中卫的身价，仅有700万欧元。

既然“做账”已是意甲球队公开的秘密，为何尤文图斯是唯一受害者呢？个中缘由，其实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作为一家上市企业，尤文图斯在财务层面的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的监督之下。上市企业作假报假，已经不只是体育领域的不当行为，更是金融层面的刑事犯罪。

然而，德勤事务所于1月19日披露的2021-22赛季的“足球财富联赛”报告却显示，尤文图斯以4亿欧元的营收总额，排名全球第11，意甲第1，领先意甲营收第二的国际米兰近1亿欧元。既然尤文在“开源”上不存在太大问题，为何还需要做假账呢？

【入不敷出，做账成唯一出路】

显然，问题出在天平的另一端上——开支。

去年下半年，尤文公开的2021-22赛季财报显示，球队上赛季的亏损，高达2.54亿欧元。如此天文数字的巨额赤字，不但创下了俱乐部历史上的新高，也让上赛季的尤文，成了意大利足球历史上单季亏损最严重的球队。

事实上，在2017-18赛季之前，尤文曾经长期保持盈利。从2017-18赛季起，尤文的财政亏空开始从1900万欧元逐年膨胀，一直来到2020-21赛季的2.1亿，上赛季进一步又来到2.54亿。结合尤文的转会动作，其收支平衡曲线的转折点，已经相当明确——2018年，耗资1亿欧元重金砸下C罗。随后，尤文便在高薪招徕即战力球员的不归路上越陷越深，大手笔引进德里赫特，免签拉姆塞、拉比奥、埃姆雷-詹，租借莫拉塔、小基耶萨，种种交易，都令球队的人力成本开支不堪重负。

葡萄牙巨星每年带来的高额工资负担，以及根据合同年限摊销的球员注册权，累计超过8000万欧元。诚然，C罗的巨星效应，为球队的比赛日收入、周边产品销售收入和赞助与广告收入都有一定的提升，但是最根本的，尤文管理层运作的“决赛班底+欧冠巨星=欧冠冠军”的豪赌，在战绩上彻底失败了。C罗效力的三个完整赛季，斑马军团不仅没能如愿抡元大耳朵杯，甚至没能突破八强！

欧冠战绩原地踏步，制霸国内赛事的收益，又远不足以填补巨资阵容的缺口，商业开发的步伐也落后于同级别球队。如此一来，想要粉饰财报，规避财政公平法案的监管，最为简便并且可行的办法，就只剩下了通过球员转会交易进行做账。

【虚高身价+滥用分摊=粉饰财报？】

通过球员转会交易做账的原理在于：引进球员时所支付的转会费，作为“无形资产-球员注册权”原值，根据球员合同的年限进行摊销，均匀地反映在各年的成本费用中；而转出球员时所收到的转会费，则在扣除“无形资产-球员注册权”净值（原值-累计摊销）后直接作为当年“资产处置收益”入账。简而言之，即通过“分摊成本”的方式，降低反映在每年财报上的支出；同时，由于成本的相对下降，放大转会费入账的收益，从而使财报在数据上显得相对体面。

发生在2020年的尤文与巴萨之间的“阿图尔-皮亚尼奇”交易，就是一单典型的做账生意。当年6月29日，尤文以7600万欧元的价格引进阿图尔，同时以6000万欧元的价格将皮亚尼奇送至巴萨。虽然两家俱乐部声称，这是两笔相互独立的球员买卖。但是其中的做账意图，可谓是路人皆知。

德转对这两笔转会的记载显示，两笔转会的金额，都有着明显的注水成分。彼时，阿图尔身价为5600万欧元，尤文却支付了整整2000万欧元的溢价；同理，巴萨也为身价4500万欧元的皮亚尼奇，支付了1500万欧元的溢价。

转会发生的时间节点，就十分令人敏感。卡在6月30日这一财年计算截止日之前，意味着对双方而言，出售各自球员获得的转会费收入，将全数计入2019-20赛季财报的统计，至于转会费支出，则依据签约合同年限分摊到新赛季起的各个财年。如此一来，面临财政困局的尤文和巴萨各取所需，在账目上实现了19-20赛季的收支平衡。

事实上，“阿图尔-皮亚尼奇”交易，只是尤文操纵账目的冰山一角。在意甲内部，类似的操作数不胜数。2021年1月，19岁的热那亚中场尼科洛-罗维拉以2600万欧元的转会费加盟尤文。作为回报，尤文将两位年轻球员波尔塔诺瓦和彼得雷利，合计作价1800万欧元出售给热那亚。在“分摊支出，一次性计算收入”的一进一出之间，尤文又获得了近1700万欧元的资本收益。

这一系列交易的疑点，在于转会费与球员身价的名不副实。彼时，罗维拉与热那亚的合同仅有半年就要到期，热那亚中场当时的身价，也不过400万欧元。尤文送出的筹码则更为夸张，两位年轻球员的身价，甚至加起来也不足200万欧元，却卖出了1800万欧元的“天价”。

【判罚落地，出路何在？】

即刻执行的15分重罚，对尤文图斯的本赛季战绩堪称毁灭性打击。案发前，阿莱格里的球队19战11胜5平3负，并且打出了一波“囧味十足”的连胜，积38分与AC米兰并列次席。案发后，尤文图斯的联赛排名几乎遭遇腰斩，跌落至联赛第10。距离排名第4的罗马相差14分，距离欧协联附加赛区也有11分的差距。虽说意甲联赛方才战罢半程，对欧战资格的竞争者而言，后续赛程理论上依然难度平等，斑马军团理论上仍有争夺欧战资格的希望，但是重罚事件带来的军心动摇，或许就不是积分榜上的数字差距能够直观衡量的了。事发后首场联赛，尤文3-3战平亚特兰大，全队精神面貌反而为之一新，但是谁能清楚，这种状态能够维持多久呢？

2006年“电话门”丑闻爆发后，尤文图斯被罚降级，新赛季将以-9分征战意乙联赛。当年夏天，尤文遭遇大规模的主力流失，伊布拉希莫维奇、维埃拉、赞布罗塔、卡纳瓦罗、穆图等一众名将悉数“跳船”，其中不乏几笔转会费显著低于球员身价的重大损失。相应的，当季尤文最贵的一笔引援支出，也不过是花费400万欧元引进法国中后场巴松。虽然一个赛季之后，斑马军团便重返顶级联赛，但是直到升回意甲的第四个年头，才重新捧起失落已久的联赛冠军。其中，更是经历了连续两年联赛第7、四年历经四任主帅的尴尬与动荡。

16年后，相似的剧情面临重演。虽然这一次不至于直接降级，但是一旦赛季末尤文无缘欧战，造成的潜在欧战奖金和与其相关的比赛日收入、转播收入等损失，或许会令球队的营收雪上加霜，进而丧失在转会市场上的主动权。今年夏天，拉比奥、迪马利亚、夸德拉多、阿莱士-桑德罗四人合同到期，洛卡特利、米利克、帕雷德斯三人也面临是否买断的问题。倘若确实面临沉重的财政负担，那么不仅上述几位球员的续约与买断将陷入困境，尤文或许还将继去年夏天出售德里赫特之后，再次依靠出售主力球员来缓解危机，届时，弗拉霍维奇、小基耶萨、布雷默等转会价值较高的干将，或许将成为任人挑选的板上鱼肉。

比营收遇挫和球员流失更为让人担心的，恐怕是尤文的运营前景问题。在处罚落地前，尤文便已经宣布了新一届董事会成员名单。詹卢卡-费雷罗被正式任命为俱乐部主席，毛里奇奥-斯卡纳维诺成为新任首席执行官，同时进入董事会的还有劳拉-卡皮耶洛、迭戈-皮斯托内和菲奥拉娜-维多利亚-內格里。上述几位新任高管的共同点，便是此前并无足球领域的从业经验。面临场内场外多重挑战，以往用于粉饰太平的“做账”玩法在明面上已经遭遇禁止，一水儿新手的管理层真的有能力驾驭稳定尤文图斯这艘破败巨轮的航向吗？

参考资料：

尤文图斯非官方：《尤文和热那亚的兄弟情》黑白探案馆

尤文图斯非官方：《尤文巴萨的迫不得已 皮亚尼奇阿图尔互换》

橘猫看球：波及全意甲的“做账门”，揭开意大利足球遮羞布

体坛周报：观察 | 过度消费+注水交易给尤文带来严重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