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Ramona Shelburne

乍看起来，76人总经理埃尔顿-布兰德在周一晚七点前接到的那通电话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打来的人是里奇-保罗，那大概是他当天的第三次来电。

这已经是76人和保罗的客户本-西蒙斯之间的常态，他们之间上演的闹剧，可谓是多年来NBA圈内最漫长、引发不满最多的拉锯战之一。

在数月毫无成效的僵局之后，布兰德接到了保罗的电话和短信，保罗告知他，席梦思已经结束了在洛杉矶为期两周的无薪居家休假，正在球队训练馆外接受新冠检测。

西蒙斯之所以现身，是为了面对上赛季季后赛因他而失望的球队和整座城市——队内很多人还怀疑他永远不会这样做。

“在经历上赛季的一切后，我不知道他还能如何面对球队和球迷。”一位知情人称。

但周一晚上，这位巨星已经到了费城，他的自信已经彻底动摇，整个夏天他都誓言称，只要不用再面对费城人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76人连质疑的时间都没有。据知情人透露，他们不得不赶紧为西蒙斯安排检测人员。

当然，他们就算问了，西蒙斯也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他是真的回来了吗？又或者，他回来报到只是为了终止个人的财务损失？

此前一周，西蒙斯一方才受到打击，因为NBA和工会发布备忘录，宣布球员若没有“合理原因”缺赛，就无法得到相应的薪水。此前备忘录里的语调没有那么强硬，说的是“可能没有”薪水，这让保罗认为自己还可以在交易后为西蒙斯申请薪水补偿。

这份备忘录是在西蒙斯身处远离76人的西海岸，以为长时间消失可以为自己创造筹码（或至少是让76人交易他的动力）之时发布的，它似乎就是那种制造了巨大蝴蝶效应的小事件。

在周二与布兰德、主教练道格-里弗斯和篮球总裁达雷尔-莫雷的会面中，西蒙斯没有透露太多——对他的队友自然说的更少。

在整个过程中，他唯一一次做出解释，就是在几个月之前，当时保罗把所有相关人都请到了他位于比弗利山的家中。

关于8月的那次会面，媒体已经报道了许多，76人对西蒙斯的态度已经被揭露和剖析。但西蒙斯对他们说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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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6月20日清晨，距离季后赛次轮76人对老鹰的第七场开始还有不到10小时时间，西蒙斯状况十分堪忧。

“他们不让我上场，”他在短信中对同母异父的兄弟西恩-崔伯和几位队友这样说道。

他告诉他们，因为可能接触了一位新冠检测结果有问题的球队按摩师，他被禁止参加球队的投篮训练。

当天早上有好几位球员被问及是否见过那位按摩师，只有西蒙斯说见过。

“他诚实回答了问题，没想过可能的后果，”一位与西蒙斯关系密切的知情人说。

但多位知情人透露，队内不少人都怀疑西蒙斯是否真的见过按摩师，还是他只是以此为借口避战，因为他患上了篮球的易普症（注：一种运动障碍疾病，在篮球运动员身上表现为不会投篮）。西蒙斯职业生涯场均出手有11.6次，但在G5和G6一共只出手了10次，而他之前23次罚球里丢了16球。

“如果他真准备好打G7，是不会再比赛日一早被牵扯进那些事的，”一位知情人说。“特别是外界在已经很关注他的情况下。”

他的自信已经动摇了。而来自球队内部的怀疑让事情变得更糟。

当天晚些时候，那位按摩师和西蒙斯的新冠检测都是阴性，他可以出场比赛。但西蒙斯的状态很糟糕，76人也好不到哪去。

“他完全是迷茫的，”知情人说。

整场比赛西蒙斯都犹豫不决，只出手了4次。但他在其他方面做出了贡献，让76人还有获胜机会。

然后，就有了那一球。

在最后3分35秒，76人以86-88落后的时候，西蒙斯持球从右路攻入禁区。他背靠加里纳利，左手大力运球三下，转身来到边线，让加里纳利失去平衡，往相反的方向倾斜。他又多运了一下。当时他距离篮筐只有一米多的距离。在另一侧负责防守塞布尔的特雷-杨无力地做出了扑防的动作。

面对1米85的杨，2米08的西蒙斯完全可以来一次无法防守的扣篮扳平比分，因为杨要么放任他扣，要么只能对他犯规。

结果，西蒙斯选择了传球。

整座富国银行球馆的球迷都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塞布尔显然没料到球会到自己手里，他也试图扣篮，但被柯林斯和加里纳利犯规拦截。

“这时候你就能看出，比赛变成了心理博弈，”退役球星吉姆-杰克逊当时解说道。“那是本-西蒙斯的扣篮机会，他必须得扣。要有这个自信。”

塞布尔随后两罚一中。76人以96-103输掉了比赛。西蒙斯一共4投2中得到5分8篮板13助攻，最后54秒没有上场。

赛后，在被问到西蒙斯是否有能力胜任冠军球队的首发控卫时，一直以来都在夸赞西蒙斯长处而避谈他投篮短板的里弗斯也迟疑了。

“我现在不明白这个问题或这个问题的答案，”里弗斯说。“所以我不知道。”

曾抛开个人利益，公开支持西蒙斯拿下最佳防守球员的恩比德被问到比赛的转折点是什么。他说：“我觉得转折点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们有一个空位机会，最终却只进了一个罚球的时候。”

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掩饰的，每个人都看到了那一回合和整个系列赛发生了什么。

西蒙斯赛后面对镜头时毫无表情。“我这系列赛打得很糟糕，”他说。“我料到会有这些批评。毕竟这是费城。”

整个休赛期，里弗斯和恩比德的言论都被认为是一个转折。但与西蒙斯关系密切的人认为，那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他的自信一样，西蒙斯与76人的关系其实已经恶化好一阵子了。

* * * *

在76人重建的所谓“过程”中，恩比德和西蒙斯算是唯二的常数，但他们的合作却一直磕磕绊绊。

谁得宠谁失宠取决于谁在掌管球队。前任篮球总裁萨姆-辛基与恩比德在球场内外都很密切。据多位知情人称，2016年至2018年领导球队的布莱恩-克朗吉洛似乎更愿意围绕西蒙斯建队。前任主帅布雷特-布朗和布兰德努力促进恩比德和西蒙斯的共存，结果喜忧参半。莫雷和里弗斯则希望靠不同的声音和手段来帮助他们打出巨大的合作潜力。

但不管嘴上如何说相信两人的合作，莫雷接手管理层后最先做的事之一，就是尝试交易引进对火箭不满的詹姆斯-哈登。

这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西蒙斯的耳朵里，一开始他并不想被送到休斯敦，但也没有逃避。知情人称，早在赛季之初，他就开始考虑这件事，甚至在休城寻找房产。他想象着成为球队老大会是什么样子，有一支真正围绕他和他的比赛风格建队的球队是什么感觉。

当谈判告吹，哈登被送至篮网之后，西蒙斯似乎也翻过了这一页——他甚至还入选了全明星。但据密友表示，他在76人的感觉是越来越不舒服了。

“在道格来执教之前就已经差不多完蛋了，”一位与西蒙斯关系密切的知情人说。“道格连执教他的机会都还没有，他们就要把这孩子送走了。”

然后在4月，西蒙斯的姐姐奥丽维娅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一系列推文，称她儿时曾被崔伯猥亵。崔伯发布声明强烈否认指控，并对她提起了诽谤诉讼。由于奥丽维娅多次未能出庭或提供证据支持她的指控，澳大利亚一家法院在8月裁定崔伯获赔55万美元的赔偿金。

西蒙斯从未对此事公开置评。但他与奥丽维娅很亲近，对崔伯也是一样，在他生涯早期，崔伯与他同住，还是他的经纪人。

大家都明白他的处境，所以76人决定给西蒙斯一些空间。

知情人透露，西蒙斯给球队的唯一信息，就是说他感谢队友的支持，也希望大家都不要公开发表什么评论。

一位亲属说，此事在私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怎么可能没有伤害呢？”另一位知情人说。

* * * *

自信就好比一团变幻不定的火。某一天球员拥有了它，第二天却可能又在灵魂深处到处找寻。

运动心理学家给运动员提供了一些方法，帮助他们应对自信出现危机的时刻。投篮教练会让他们进行特定的手法调整，以便当压力增加，他们可以相信自己的肌肉记忆。

76人为西蒙斯提供了所有这些资源。在NBA的前三年，无论是在费城还是在休赛期的澳大利亚，他都与著名投篮教练约翰-汤森一起训练。本赛季，他们聘请了利拉德的投篮教练菲尔-贝克纳与他合作。他们也有一位顶级运动心理学家可供咨询。

知情人称，西蒙斯起初还愿意接受汤森这样的专家。虽然他没能把西蒙斯变成神枪手，但至少让西蒙斯愿意出手，并在不管投进多少次的情况下都继续出手。

新秀赛季，西蒙斯在距离篮筐10英尺之外的地方出手了230次。在与汤森合作的2017-18赛季，他的罚球命中率也有所提高，从常规赛的56%提高到季后赛的70.7%。

球队内部相信，这是一个不错的基础。76人希望西蒙斯在休赛期和接下来的赛季都继续与汤森合作。结果，西蒙斯选择了他的哥哥连姆-崔伯。

知情人称，76人对他的选择感到失望，西蒙斯没能提供让他们满意的解释。上赛季，也就是西蒙斯的第五个赛季，他在10英尺开外的距离只出手55次。他在常规赛的罚球命中率为61.3%，季后赛为34.2%。

过去两年休赛期，西蒙斯一直在跟德高望重的训练师克里斯-约翰逊合作。约翰逊的个人官网上列出了他的40多名客户，包括勒布朗-詹姆斯、吉米-巴特勒、拉简-朗多和克里斯-保罗。

对于NBA巨星来说，私下找训练师并不是什么反常举动。但当西蒙斯的问题恶化，缺乏联系只会加深球队的失望。西蒙斯一方的沮丧也在酝酿。有时候，即使是最坚定的支持者也难以替他辩护。

“当你乘木筏漂流时掉进水里，却没有救生员，你必须得愿意自救，不是吗？”一位与西蒙斯关系密切的知情人说。

另一位知情人说：“如果你从船上掉下来，就得开始游泳。你得自救……我觉得这话就很适用于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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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古尔健在澳大利亚认识的本-西蒙斯根本不需要救助，他的身体和天赋是那么超乎寻常。

“第一次见到本，你就能知道他有多特别——那是跨时代的天赋。”古尔健说，他是西蒙斯在墨尔本博士山高中学院的教练。

九年级的时候西蒙斯就长到了1米92，身体素质极佳，又很有传球天赋，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更别说让他慢下来了。

“那时候他也会投篮，”古尔健说。“15岁的时候，他能在17英尺处投篮。对手必须来防。在我看来，他不会一整场都不出手一次三分。如果对手不尊重他，他就会出手，也能投进不少。”

十年级以后，西蒙斯在澳洲篮坛已无敌手。他想去NBA，想成为状元，而要实现这个梦想，就得到美国打比赛。于是，他进入了位于佛罗里达的蒙特维德学院，那里拥有全美顶尖的篮球项目。

多年来，凯文-博伊尔教练曾与很多NBA球星合作。那之前两年，恩比德还在蒙特维德学院打过球，丹吉洛-拉塞尔也比西蒙斯早入学一年。

“你可以说他是过去十年最出色的高中生球员，”博伊尔说。“在球队价值和贡献方面，他或许是最出色的那个，没有之一。”

与古尔健一样，博伊尔说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西蒙斯的罚球或是外线投篮有什么值得警惕的问题。他那时候的罚球命中率为68%，每当得到空位，他也能在15到17英尺处进球。

除了投篮手法上的一个缺陷（他认为西蒙斯的手肘张得太开），博伊尔说当时根本没有预示西蒙斯投篮信心崩溃的迹象出现。他唯一能找到的解释就是：

“在高中，他一直统治球场，没有人能阻止他。在高中，他可以突破，打铁，再拿回篮板得分。但到更高水平的联赛里，他的力量、体型和速度优势就大大减弱了。”

在生涯早期，西蒙斯的对比模版总是魔术师约翰逊和勒布朗，而后两者在刚进入联盟是也面临同样的挑战。魔术师在新秀赛季的三分命中率为22.6%，勒布朗为29%。但他们俩最终都克服了这些挑战，并进化得更加全面。

可西蒙斯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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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斯刚来到路易斯安那的巴吞鲁日，NBA球探们几乎立刻就开始对他进行密切关注。刚进入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LSU）时，他被公认为当届的头号种子，他也决心兑现自己的承诺。

每个球员对评级的反应各有不同。有些人会从中收获信心，从而更上一层楼。另一些人则自信过头，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哪怕这并未真正实现。至于西蒙斯，他只是不想把一切搞砸。

“我认为他只是不想给任何人一个不选他为状元的理由，”西蒙斯的一位密友说。

于是他扬长补短，也就是强调传球能力、球场视野、速度、体型和力量，强调不会暴露他缺乏投篮信心的一切。

在记录西蒙斯唯一一个大学赛季的纪录片《一年到位》中，西蒙斯在投篮信心上的挣扎就已经很明显。比如在2015年11月23日对阵马奎特大学的比赛中，LSU在末段就落后一个球，但西蒙斯在最后一回合两次将球传给队友，而不是自己寻找出手机会。

那是他大学生涯的第四场比赛，而他已经非常出众，得到了21分20篮板7助攻2抢断。他的14次出手（进了6球）甚至是全场最高，11次罚球（进了9球）也一样。但在比赛最后，这位未来的状元秀应该接管的关键时刻，他选择传球，而且传了不止一次。

一位在布鲁克林巴克莱中心看过西蒙斯在这场比赛赛前热身的著名球探评价称，西蒙斯缺乏的不是侵略性，而是信心。

“我提前两三个小时到场，专门看他热身，”这位球探说。“我对他很挑剔，他当然认识我是谁。他当时一看到我出现，就立刻返回了更衣室。”

这是许多看过西蒙斯大学比赛的球探经常会说的话。一位考察过西蒙斯大学比赛的NBA总经理说，他看过西蒙斯的训练，但从来没见过他练习投篮的样子。

“他们在帮他伪装，”另一位知情人说。

LSU的助教布伦丹-苏尔则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视角。

“我们得确保他拿到球权，因为他球场视野太棒了。如果他抢下篮板（这他也很擅长），就可以持球发起快攻，送出绝妙传球。我从未在这个水平的联赛里见过有这种大局观和篮球智商的球员。正如我当时对NBA那些来观察他的人所说的那样，没有人能从正面拦住他。”

在那部纪录片里，西蒙斯承认，对他的侵略性和投篮短板的不断审视困扰着他。

在片中，LSU刚刚经历三连败，这次是输给了查尔斯顿学院。年仅19岁的西蒙斯躺在沙发上，看着斯基普-贝勒斯在ESPN的《First Take》节目中看衰自己的潜力。

“我感觉就好像我们输球都是我的责任一样，”西蒙斯在纪录片中表示。“就好像全该我负责一样。”

“我厌倦了输球。我不是输家，我是赢家。我不想跟输球扯上关系。”

他把手按在头上，然后抬起头，凝视远处。

“真该死。”

* * * *

尽管在外界看来，西蒙斯的困境有诸多谜团，但他始终坚持自己设想的结局。

当保罗组织8月份的那次会面时，76人是按照招募超巨的规格进行准备的，在他们看来，西蒙斯并不是一个已经在这里效力5年的25岁球星。他们以为，如果见到西蒙斯，或许还能改变他的想法。

会面安排在了一个特别的房间，在保罗家泳池对面的地方，里面放着雪茄、体育收藏品和昂贵的酒水。西蒙斯就等在那里，听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莫雷先进门，做了一番详尽的数据展示，说明西蒙斯和恩比德在防守端合作的效果有多好——事实上自他们进入联盟就一直是这方面的第一。他还声称，他们俩在进攻端的表现并没有西蒙斯想象的那么差，每100回合可以得到118.2分，这也是联盟第一的水准。

随后，里弗斯称赞了西蒙斯的职业和斗志，还不忘提醒他，就在两年前，他才签下了5年总额1.7亿的大合同，球队希望他能履行到底。

总的来说，他们的意思很明确：不管上赛季季后赛发生的一切有多么灾难，他们依然希望西蒙斯回归。他们仍肯定他的实力，仍相信可以帮助他克服投篮和信心上的问题。而且他们也坦言称，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交易。

等轮到西蒙斯发言的时候，他的重点却与他们完全不同。

他并没有再纠结被淘汰之后里弗斯和恩比德的言论，也没有说他觉得76人试图交易哈登是对自己的背叛。

他对他们说，自己在联盟的前三年，76人获得了那么多成功和关注，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犯不起错。他那些成长的烦恼完全没有隐私，后果也过于严重。

他说，他想在一个“可以犯错”的地方重新开始。

西蒙斯和他的支持者都相信，76人这些年来的确有试图保护他，比如在比赛最后让他发球，而不是让他可能被对手犯规。就算要求他增加出手也是在私下（他与前任主帅布朗谈心的时候），而不是通过媒体向他施压。

据多位参与会议的知情人透露，西蒙斯是这样说的：“我感谢你们能来这里，我也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我知道我的想法。我只觉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这几个月以来，76人都在内部消化这些话。他们觉得还能挽救与西蒙斯的关系，让他重新融入球队。可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想换个环境。而他们想帮他做出改变。